移动互联网

造谣致死安医生获刑一年半,互联网时代的造谣和网暴

2021/8/8 9:59:00


文/陈纪英

今天我看到两个喜大普奔的好消息——与奥运冠军无关,主角都是籍籍无名的小人物,但小人物的正义得到伸张,和奥运冠军夺冠一样重要。

因为,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是身陷其中的受害者,希望这两个好消息,能成为常态,让造谣、网暴、告密成为造谣者、网暴者、告密者的墓志铭而非通行证,让更多普通或者不普通的每一个人,免受或者少受造谣、网暴、告密的侵害。

这两个好消息我想特意再发一下。

对于一个不幸感染新冠的人,大部分人和我一样深感同情,但也有人趁机造谣伤害。前段时间,央美某教授因公出差感染新冠,39岁的葛某飞将多条无关内容拼凑编造了“据说美院老师和老婆闺蜜去三亚,现在闺蜜老婆也被隔离”的谣言,然后该谣言迅速发酵刷屏。

口嗨一时爽,尽往牢里闯——北京西城警方7日凌晨通报,葛某飞已被西城公安分局依法采取刑事强制措施。


已经沉冤得雪的马教授算是幸运的,三年前不堪造谣网爆而自杀的安医生的悲剧,更是令人心碎。

2018年8月20日晚上,德阳市中西医结合医院的安医生在游泳时和一名13岁的男孩李思瀚(任性一次,我就不化名了)发生冲突,之后男孩向安医生游走的方向做出吐口水的动作。

安医生的丈夫乔伟(化名)随后“教训”了这个无理挑衅的李思瀚。

几天后,男孩家长常某(常蕾、常鸣)等人将乔伟、安医生的个人信息、经过恶意剪辑的泳池监控视频发到网上,不明真相的网友推波助澜之下,安医生夫妇人随即卷入网络舆论漩涡中,诋毁、辱骂铺天盖地。

8月25日,35岁的安医生在自家车中服毒自杀,经抢救无效身亡。

更让人气愤的是,在安医生自杀之后,男孩家长并无悔改,据南方周末报道,在开庭审理时,男孩家属在法庭上还“理直气壮、趾高气昂”,被告人律师甚至为其做了无罪辩护。

正义直到最近才姗姗来迟,8月6日,四川绵竹市法院公开宣判,3名被告人以侮辱罪获刑,其中一人获有期徒刑一年半,另两人被处以缓刑。至此,这桩历时近3年的事件暂告一段落,但对比安医生的以死抗争,这场惩罚实在来得太迟也太轻。

下面这篇稿子写于三年前,谨以此文,奠基安医生,也祝福她的家人能够得到安慰和平静:

从被赞赏的青春美少女、名校高材生、知名分析师,到被误读的“互联网荡妇”,被停职的污名化员工,距离有多远?

只要一段精心剪辑的偷拍短视频。

受累于铺天盖地的流言而自戕者不乏其人,但还好,27岁的某证券公司分析师廖蕾内心足够强大,流传的对话截图显示,被停职的她在考虑起诉偷拍者。

公之于众的偷拍,就是互联网时代的告密,和求权求利而向权势者告密谄媚,并无本质区别。

该杀死的不是私下酒局的行为不当,该杀死的是互联网时代的“告密”和偷拍;被钉在耻辱柱上的,也不应该是清华女硕士和她的同事,而是偷拍者张冰洁。

相比于文字、图片的还原度,视频的真实性一直被深信不疑,但一次次网络暴力的误伤显示,那些被精心剪辑,脱离了具体语境,切割了前因后果的10秒短视频,也无法反映真相的全貌。

在安医生自杀事件中,冲突方发布了被切割的短视频,断章取义的画面,再加上发布者耸人听闻的故意引导,借势公众对公权力滥用的猜疑和反感,安医生的丈夫被众口铄金为“依仗权势虐童狗官”,汹汹舆情变成了杀人利刃,安医生百口莫辩,不堪其辱,以死自证。

而在被隔离的屏幕之外,安医生的丈夫只是事业单位水利局的底层员工,而推搡孩子也是因为后者连续骚扰、侮辱了安医生。

而就算高度还原的短视频,也是对私人领地的无侵犯。

两天前朋友圈和各大微信群流传甚广的“金融圈酒局不雅视频”,引发了围观群众的窥视欲。但视频当事人廖蕾和师兄刘丰元的搂搂抱抱,发生于封闭的饭店包间里,事后,廖蕾也承认,当时她人已半醉,言行不当,但私密空间里的动作出格与否,属于私德范畴,他人无权把当事者不涉及公众利益的私人言行,血淋淋地公之于众。

饭局视频门之后,廖蕾及其领导被公司停职,《新财富》还停掉了其参选最佳分析师的资格——这意味着每年高达数百万的收入溢价损失,众口铄金既成定局,舆情也完成了审判。

但这是真相吗?我证券公司的朋友说,他们不可能是为了拉票,那个会场上还有媒体,“谁会当着媒体的面拉票呢”,而且,所谓被“色诱”的蓝衣男子刘丰元,压根没有《新财富》的投票权。

如果说公众的舆论和短视是无意为之的集体偏见,“很傻很天真”,那偷拍者就是有意作恶了。

偷拍者ICE姐在近500人大群发完视频后,还故意误导围观者,“为了投票都要睡上去了”,声称要与“不自爱不自重”的廖蕾划清界限,“一到我面前,我就很警觉地站起来”。


但冰清玉洁的ICE姐很快就被视频门当事人刘丰元打了脸。

刘发布的微信截图显示,ICE姐饭局之前曾约他单独吃饭,这位已婚女士言语间不乏卖娇孟浪,“你跟我一起吃,我想跟你吃饭呀,不然我一个人晚上吃啥呢。不要你也别去了,咱俩吃饭吧。”

在ICE姐难以抵御的软萌攻势下,刘丰元才把原本不在邀请之列的ICE姐带到了饭局。


尽管批判起廖蕾来义正严辞,但这位热衷于交际的ICE姐,在其之前洋洋得意的个人自述中,对依靠“美色”上位非但不排斥,还多少有点沾沾自喜,比如,“年近30,除了颜值还不错,可谓资质平凡”,“我凭借长相,很快,校外获得了很多支援:各大校园的组织纲领随便抄;各个会长无条件带着我活动打关系”。

和苦学考上清华的廖蕾不同,这位ICE姐并不觉得专业能力是必需的。

在应聘投资者关系一职时,“我厚脸皮的基因又冒了出来”,哀求面试官,“这样吧,金融知识我不会,工资给我打五折,我相信我可以!”——靠美色助力获取的职务,也是她参加这次饭局的通行证。


就是这样的ICE姐,动动手指,就主导了对廖蕾和其同事的公众审判,后者参选《新财富》大赛的资格已被取消,停职的处罚也将影响其后续的职业生涯,而不明真相的群众,还在继续转发视频,围观者甚至还要合理脑补更为香艳的色利交易的场景。

无所禁忌、不受限制的偷拍,在当下偷拍技术普及、人人都可偷拍的的时代,可能会制造一个普及版的“1984”。

在奥威尔的那部小说中,一切行动都在老大哥的掌控当中,窃听装置24小时监管每个人的举止言谈,被监控者必须保持言行的绝对忠诚,道德的绝无瑕疵,试图摆脱监控的独立思考者将因“思想犯罪”而消失。

高压之下,主人公温斯顿的生活充满绝望,老领导奥布莱恩的突然亲近,让长期压抑的温斯顿感动之下,敞开心扉透露了推翻“老大哥”的打算,就在此时,思想警察破门而入,将他逮捕,原来假意示好的老领导是个钓鱼的告密者。

互联网时代的偷拍,并不比告密清白无辜,只是,过去的告密通常以权力为武器,而移动时代的偷拍,则假手于网络暴力和汹汹舆情。

告密、偷拍,将彻底销蚀正常的互信机制,把社会带入人人自危、互相防备的深渊。

人和人的交往,按亲密远疏有着清晰的圈层,最亲密的如夫妻情侣、父母子女,再然后是亲朋好友,同学老乡,最外层的是滔滔大众——不同亲疏之间,人有多面性,所谓“人前一套,背后一套”,是基本的体面和分寸,一旦告密、偷拍之风盛行,风俗礼制将会崩塌。

类似男孩家长常某、葛某飞、ICE姐之类的告密、造谣、偷拍者,古今中外都遭不齿。中国的告密之风,盛于女皇帝武则天当政期间,但武后本人对告密者也相当不齿。

天寿元年,时逢江淮大旱,武则天下令禁食荤肉,但恰逢大臣张德的儿子庆生,偷宰了头羊,请来亲朋好友同喜。客人中有位官员名叫杜肃,此君立功心切,上书告密。武则天招来张德问责,后者大惊求罪,武则天饶恕了他,“红白喜事不在此列”,但转而提醒他请客人也要提防点儿,在朝堂之上,就不留情面的公示了杜肃的告密状。一时间,满朝官员集体鄙视杜肃,后者颜面尽扫,人情尽失,成了人人躲之不及的臭狗屎。

唐代的大诗人宋之问,但曾因为某案连累而被贬,幸得友人张仲之稀其才华收留。但宋之问在逗留张家之间,却偷偷搜集情报,托其侄子向武则天告密,声称张仲之有谋逆之心,导致后者以及多名亲友被处死。宋之问尽管因此被提名封爵,但却遭到天下义士的集体非议。武则天死后,唐睿宗即位,即将宋之问流放钦州,随后赐死。

而制度性的告密,代价更是不可谓不重。康熙乾隆年间,告密之风达到巅峰,通过钓鱼式告密,制造文字狱打击朋党,朝野自上至下噤若寒蝉、人人自危。

告密还助力了法西斯暴政。据人大教授张鸣的文章,希特勒主导的灭绝犹太人工程中,大部分犹太人其实不是被德军主动抓捕,而是被占领区的居民争相告发,先后600万犹太人葬身在监狱、劳改营、毒气室、射击场。

不告密、不偷拍,早就应该成为基本的道德底线。

电影《闻香识女人》中,盲人史法兰曾为不愿告密的高中生辩护,“我不知道,查理今天的缄默是对还是错,但我可以告诉你,他决不会出卖别人以求前程。而这,朋友们,就叫正直,也叫勇气,那才是领袖的要件!”

造谣者、告密者、偷拍者,多数都无好下场。

ICE姐成功污名化了廖蕾和其领导,并让其付出惨重代价后,自己也被网友贴上了“无耻”“心机婊”的标签,她的个人经历、职业信息都被一一人肉,可以想见的是,未来整个金融圈,大概率将对其避而远离。

而安医生身亡后,愤怒的网友们,通缉了冲突方男孩全家的信息,男孩被丑化为“强奸犯”“骚扰犯”的照片刷屏了网络,作为悲剧的始作俑者,家长只能请求网友停止舆论暴力——纵然网民不理性,但这几位处心积虑的挑事儿者,何尝又不是咎由自取呢?

口嗨一时爽,尽往牢里闯,不知道葛某飞觉得造谣的代价她付不付得起?——私下说一句,我觉得既然造谣者实名造谣他人,公安机关就不用避起名讳,最好也让其也尝尝一朝扬名天下的“滋味”,而央美教授完全可以不用客气,对其提起顶格赔偿,毕竟造谣一时爽,辟谣跑断腿。

建立告密制度的人也没啥好果子吃。

法国大革命时期的雅各宾党人,也鼓励告密。党魁马拉,就是因为听信了假装要告密的少女杀手,才被刺身亡的。马拉会见女杀手时,一边记录杀手告诉他的反革命者的名单,一边咒骂这些人明天就会上断头台——但最先断头的却是他本人。

在人人都能造谣、告密、网暴,人人都可能被造谣、告密、网暴的时代,恰恰是最应该杀死造谣、告密、网暴的时代,让造谣、告密、网暴成为施害者的墓志铭和耻辱柱,我对此期盼已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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