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赛萌/文

国难思良将，家贫思贤妻；疾风知劲草，板荡识诚臣。

这个世界，或许没有绝对的真相和真理，只有你看到的真相和你相信的真理。

01

岳飞的冤案

当岳飞的先头部队抵达朱仙镇时，金军统帅完颜兀术没有丝毫犹豫便就逃出开封。

此时的岳飞，踌躇满志，准备集结大军一举收复旧都，光复河山。然而，形势很快就急转直下，宋高宗赵构在一天之内连发十二道金牌，严令岳飞班师回朝。

圣旨如天，无可奈何的岳飞只能仰头痛哭，流着眼泪说道，“十年之力，废于一旦！”

可是，岳飞再怎么不愿意也没办法。毕竟，岳飞再厉害也是王下之臣，岳家军也还是打着大宋的旗号，吃的当然是赵家的皇粮。岳飞再牛逼，也抵不过赵家人的一纸诏书。

最后，被夺去军权的岳飞被以“莫须有”的罪名斩杀于风波亭，与岳飞一同处决的还有儿子岳云和部将张宪。行刑前，岳飞的供状上留下八字绝笔：“天日昭昭，天日昭昭！”

岳飞傻就傻在这里，他以为自己有一腔报国热血就能天地昭昭，结果不但自己丢掉了生命，还搭上了儿子岳云和部下张宪的两条性命。

这是典型的军人思维。当金国不愿与南宋休战之时，赵构的确不敢拿岳飞怎么样，毕竟万一金军打过来了，还得岳飞顶上去。

现在岳飞这帮人已经把金人打痛了，人家愿意休战谈和，那赵构自然得压着岳飞，不让他破坏何谈局面。

在赵构眼中，收不收复中原失地是其次，最重要的是坐稳皇位。对赵构而言，让岳飞与金军干架，其实就是为了和谈，因为只有亮出了实力才有资格上谈判桌。

换言之，打仗是为了给和谈创造条件，一旦和谈的条件成熟了，打仗就必须让位于和谈。在赵构那里，和谈是总体战略，打仗是局部战术，战术必须服务于战略。

可是岳飞不明白这个道理，只知道干架。于是，当第二次和谈成功在即的时候，赵构就没办法再容忍求战心切的岳飞了，于是只好对其下狠心、施毒手。

看来，在皇帝那里，是否忠臣并无太大关系，不然忠臣岳飞为什么会被杀，而奸臣秦桧却屹立不倒？

要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，还得再看一个人的故事。

02

严嵩的倒台

严嵩是大奸臣，却并非大权臣。

这位独揽大权几十年的大明首辅，只不过是嘉靖皇帝的提线木偶。

严嵩之所以受宠，就因为会写祭天的青词，所以深得道教信徒嘉靖的喜爱和倚重，得以在官场中平步青云，并执掌中枢二十年。

在严嵩掌权的二十年间，他培植党羽，打击异己，公然索贿，媚上欺下，结果弄得是天怒人怨，可是有皇帝撑腰，没人能把严嵩怎么样。

前任首辅夏言向嘉靖上书，说：“严嵩言是行非，像共工；谦恭下士，像王莽；奸巧弄权父子专政，像司马懿。”这封奏折不但没能扳倒严嵩，反而让67岁的夏言丢了性命

之后，又有锦衣卫的沈炼、兵部的杨继盛相继上书，但二人因此不但丢了官帽，还赔上了性命。

此时的严嵩，炙手可热，权势熏天，他的儿子严世藩甚至连皇帝的儿子都不放在眼里。

嘉靖的第三子裕王朱载垕，哪怕贵为太子第一人选，但也得讨好严嵩父子。

作为亲王，户部应该每年给裕王府岁赐，但因为没有严氏父子的命令而一连三年都没给发放。最后，裕王朱载垕凑了一千五百两银子送给严世蕃，严世蕃欣然接受，才让户部补发了岁赐。

严世蕃每每向人夸耀：“天子的儿子尚且要送给我银子，谁敢不给我送银子？”

不过，这泼天的富贵很快便一朝倾覆，严嵩倒台，严世藩被处以极刑。

严嵩倒台的原因很简单，嘉靖找到了一个比严嵩还会写青词的高手，他就是徐阶。

既然严嵩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，那么嘉靖当然得堂而皇之地将备胎徐阶请了出来，于是严嵩只好识相地滚出内阁。

03

皇帝的态度

墙倒众人推，意识到严嵩失宠之后，御史的奏章像雪片一样飞到了嘉靖的御前。

可是，要彻底铲除严氏父子却并不简单，毕竟严嵩的得势其实是嘉靖的纵容。

好在办法总比问题多，徐阶想到了严嵩对付沈炼和杨继盛的手段，于是决定以严之道还之严身。

徐阶与御史林润等人一起，为严世藩罗列了三条罪名：勾结倭寇，秘设武装，私建王府。

其实，这三条罪状都是扯淡，既查无实据，却又无法证伪。比如勾结倭寇一事，只要严世藩结交的一个朋友承认自己是倭寇，那就算严世藩喊冤又有什么用呢？

在刑部大狱里待上几天，严世藩的朋友就算是钢铁侠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倭寇。

既然严世藩的罪名都成立，那么嘉靖之好用他的人头给自己的新宠徐阶做个顺水人情，于是严世藩被斩，严嵩被罢官，家产被没收。

公允的说，严世藩之死当然是冤案。严世蕃固然作恶多端，但却并没有聚众谋反。御史林润的奏折也不过模糊地说：“道路皆言，两人通倭”。

所谓“道路皆言”不过就是路人所说，其实就是捕风捉影。

可是既然皇帝都不需要严嵩了，那还留严嵩的儿子严世藩干什么？于是严世藩只能成为子虚乌有的谋反案中的冤魂了。

甚至连严嵩“奸臣”的头衔都很可疑，如果严嵩当真是大奸臣，那何以能独掌帝国权力中枢二十年？难道满朝文武都是提线的木偶和纸糊的假人？

正如岳飞，如果真是忠臣，那宋高宗为什么要杀他？如果严嵩真是奸臣，那嘉靖为什么要用他？

由此看来，是忠是奸，不过在皇帝的一念之间。

皇帝需要你是忠臣的时候，你才能入驻忠烈祠，享受子孙烟火和后世的冷猪肉；皇帝需要你是奸臣的时候，你必须得被推上审判席，钉在历史的耻辱柱。

岳飞是忠臣，因为高宗的接班人孝宗要北伐，所以一朝天子一朝臣，于是主和的秦桧成为千古汉奸，而主战的岳飞则成了民族英雄。

严嵩的奸臣，因为嘉靖有了会写青词的徐阶，所以之前干的坏事必须得找一个替罪羊，于是严嵩就成了大明朝的奸党之首。

04

任正非的邮件

相比于帝制时期的帝王，商业时代的老板也是这个逻辑和套路。

老板需要你是好员工的时候你才是好员工，可以成为全集团的典型和榜样，升职加薪拿年终奖，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。

老板需要你成为坏员工的时候你就必须得是坏员工，于是被大批痛批，批臭了之后还要一脚踢走。

不信？就去看看华为老板任正非的邮件。

网上曾盛传任正非签发过的一封邮件，称要鼓励华为员工讲真话，“公司决定对梁山广，晋升两级 ”。

原来，华为员工梁山广因为实名举报华为内部项目NUI考核造假而被任老板升了官，职级从16C跳过16B直接升到16A，月薪从14500元上调到19500元。

一个16A员工的破格晋升，原本是不必劳任正非大驾的，可是任老板却郑重其事地拿来说事，无非是为了呼唤华为内部要有讲真话的氛围。

然而，对于这样一封呼唤讲真话的邮件，知名IT评论人阑夕却一语中的地指出：“事实上，没有真话和假话的分别，只有任总爱听的话和不爱听的话的区别，如果运气不好讲的是后者，下场就会截然不同。”

阑夕所说“任总不爱听的话”是有特指的。当年有一位新员工怀着对华为的热情写了一封万言书，其中涉及一些华为弊端和公司政治，结果任正非在邮件中批复道：“此人如果有精神病，建议送进医院治疗；如果没病，建议辞退。”

当初员工讲真话写万言书结果被任老板称之为精神病，现在员工讲真话实名举报却被升职加薪，既然都是讲真话，为什么会如此天壤之别？

如知名IT评论人阑夕所言，没有所谓的真话与假话，只有老板爱听和不爱听的话。正如帝国时代一样，没有所谓的忠臣与奸臣，只有皇帝喜欢的忠臣与皇帝不喜欢的逆臣。

当权者想要的真相才是真相，老板希望看到的结果才能成为结果，至于是否说了真话，那还真不是我们这些小喽啰所考虑的。

不信的话，你问问现在的华为员工，有谁还记得当初那个热情洋溢写万言书的新员工？

不知道他被任正非辞退之后，是否找到了新的工作，也不知道他喜欢写万字长文的臭毛病有没有改正？

作者：胡赛萌，好果文化创始人，知名评论人，曾在新闻晚报、教育时报，BBC中文网，联合早报等国内外知名媒体发表评论文章。公号：好果胡赛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