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赛萌/文

英国“死亡货车”事件曝光，全球震惊。

事件的真相还有待调查，遇难者的身份还有待确认，不管是中国人还是越南人，有一点却很明确，那就是这些无辜逝去的人们，他们无疑例外都是穷人。

穷人，是一个刺眼的词汇，几乎没有人愿意跟它沾上任何联系。可是，穷人却又无处不在，也无处可逃，就算逃到英国，他们仍然没能逃过贫穷的“绞杀”。

如果不是穷，他们大可以坐着国际航班，正如那些富人中产一样，一路发着朋友圈体面而安全地入境；正因为穷，他们只能将自己置于暗无天日的集装箱，用自己的命去赌一个期许的未来。
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正是贫穷夺走了他们的生命。

贫穷，是人间最邪恶的怪兽，它剥夺了穷人的生命，践踏了穷人的尊严，禁锢了穷人的自由……

01

穷人的没有尊严

男儿膝下有黄金，穷人膝下只有黄土。

如果说英国“死亡货车”事件太极端，并非每个穷人都受到来自贫穷的生命威胁，那下面这个新闻应该司空见惯吧。

据媒体报道，6月13日济南46路公交车上发生了令人心酸的一幕。

一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公交司机，突然情绪崩溃，跪在驾驶座旁，请求一位老年乘客的原谅。

就因为老年乘客上车后司机未等其坐稳便立即开车，引起老人的不满，随后司机遭其辱骂，最后掏出手机，声称要向公交公司投诉。

此时，一直淡定开车是司机情绪崩溃，当场就跪在老人身边，请求原谅。

事后司机对记者说，如果被投诉，自己要扣半个月工资，他是被逼得没办法才下跪求原谅！

有网友感叹，那个司机真不容易，为了半个月的工资，太委屈自己了；也有网友说，经常能看到许多人因为生活所迫，跪地求医、跪地要钱……

那个公交司机，如果他没有家庭、没有父母妻儿，是一个“一人吃饱全家不饿”的年轻小伙，请问他还在乎那半个月的工资吗？

如果不是因为生活的坚辛、家庭的重担、妻儿的责任，他又怎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尊严，下跪求饶？

当一个人在穷的时候，他才知道钱有多么重要，而尊严又是多么奢侈！穷人，活下来就已竭尽全力，他们的尊严，早就被人践踏在地。

都说穷人的命不值钱，其实穷人的尊严又何尝昂贵过？男儿膝下有黄金，那是说的有钱人家的男儿，是富家公子。

穷人家的孩子，膝下别说是黄金，连瓦片都没有，有的只是黄土，生活所迫之时，该下跪是没选择，正如那个公交车司机。

02

下跪才能活着

男儿膝下有黄金，这话当然说得掷地有声。

可是，你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吗？他是鲁国的大夫秋胡，是贵胄公卿，货真价实的上流阶层。

这样的有钱甚至是有权人，当然不用下跪，膝下自然有黄金。其他人，就那么高贵，该跪就得跪，不跪也得跪！

跪天跪地跪父母，跪君跪官跪大哥。天地是中国人最大的父母，当然得跪；君王是君父、官员是父母官，大哥则是兄长，所谓长兄如父，自然也得跪，梁山好汉见到大哥宋江，不都是纳头便拜？

可是，你以为跪完这些就完了吗？还得跪菩萨、跪祖宗，甚至是跪土地爷、龙王爷和地痞流氓……

韩信，哪怕是贵族后裔，可因为家道中落，自己落魄不堪，所以就说不出秋胡那番“男儿膝下有黄金”的豪言壮语，连个一脸横肉的屠夫都得跪。

韩信受胯下之辱，尚有咸鱼翻身的一天。可是，绝大部分穷人，却一辈子要在别人的欺压下度日。

都说人穷志短，其实人穷皮也厚。脸皮不厚可不行，跪不下去，又怎么能活得下去？活着，对于穷人来说，是头等大事；尊严，那是富人酒足饭饱后的产物。

不信的话，你问问那些跪地讨薪的农民工，问问那些跪地乞讨的流浪汉，问问那些为筹措医疗费而跪地求救的可怜人，问问他们是否知道尊严是什么？

一钱难倒英雄汉，秦琼亦有卖马时。当中产阶级在矫情地追求车厘子自由的时候，广大底层还在为“站着自由”而努力！

人穷的时候，什么都不自由，尊严云云更是无稽之谈。哪怕是战神韩信，在穷困潦倒的时候，他的尊严连一个杀猪的屠夫都能践踏。

03

站着挣钱

俗话说，穷要穷得有骨气，富要富得有良心。

可是，当你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，你还有脸要骨气？老婆缺衣少食，孩子嗷嗷待哺，你那一身骨气准备用来熬汤的吗？

如果因为你的骨气，让老婆孩子受冻挨饿，让父母老无所医。那你这不是骨气，而是自私，极端的自私！难道你的那个狗屁骨气，比老婆孩子和父母的性命还重要？

陶渊明当然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，但是你知道他们陶家在当时的东晋是什么段位吗？

他曾祖父陶侃，官至侍中、太尉，领荆州、江州二州刺史、都督八州诸军事，被封为长沙郡公。有这样的“爹”，陶渊明哪怕回老家做农夫，那也是有仆人和婢女的“农夫”。

种田，不过是他写诗的调节剂，并非养家糊口的营生。正如诸葛亮，他在南阳的“躬耕农亩”，不过是作秀和娱乐，并非真去做农民。

诸葛亮的老爸可是泰山郡丞，他老丈人是大名鼎鼎的黄承彦，他跟荆州刺史刘表是地地道道的亲戚。这样的人，种田不为稻粱谋！

我们寻常百姓，既没有陶渊明那样的家世，也没有诸葛亮那样的岳父，有的只是自己的一双老手和一对膝盖。

我们靠着双手打拼，为妻儿遮风挡雨；靠着双膝跪地，为自己求得一丝生存之地。“跪着赚钱”，也是一种生存方式，哪怕它不够体面，没有尊严，但对穷人而言，能赚到钱就已经够了。

姜文的确说过要“站着把钱给挣了”，可是人家毕竟是“大院子弟”，老爸是革命队伍里出来的人，我们这些“冯小刚”们能比吗？

“冯小刚”们比不了，就只能“跪着挣钱”，哪怕别人讽刺为“冯裤子”也无所谓。毕竟，“裤子”还可以御寒，总比那些在露宿街头、衣不蔽体的可怜人好！

04

穷人的无奈

“你弱你有理？你穷你活该！”

也不知什么时候，网上掀起了一股讨伐穷人和弱者的风潮，认为穷人都是因为不够努力所以才穷，弱者不该受到怜悯和同情。

有些大v，甚至还发明了“穷人思维”这个词，认为穷人的智商低、能力差，所以思维固化，赚不了大钱。

这些人，何其诛心！难道穷人偷了他们家下蛋的母鸡吗？以至于让他们要这样轻视、侮辱甚至是诋毁穷人！

贫穷，就像一把绳索，紧紧套住每一个贫穷的人。他们活着已经不易，为了生存，他们放弃尊严，跪在地上艰难地捡起掉在地上的每一个铜板。

因为深知钱的来之不易，所以他们花钱抠门、行事畏缩、决策摇摆，难道这就成了大v口中“穷人思维”？

王思聪骂没有出过国的人是“傻逼”，他不知道，并非每个人都能坐得起飞机、住得起酒店、吃得起西餐。

在中国，还有很多没坐过飞机、住过酒店、吃过牛排的穷人。出国，对于他们来说，太奢侈；偷渡才是他们的宿命，哪怕需要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。

鲁迅的骨头硬，是因为鲁迅可以靠稿费养活自己，过上货真价实的中产阶级生活。没有金钱可以做依托的穷人，哪里敢说自己的骨头硬？

下跪，并非因为骨头不硬，而是因为他们有更珍贵的东西，比如对父母的孝敬、对妻儿的责任、对家庭的担当。

为了这些，他们宁愿做一个有“软骨病”的懦夫，随时下跪，正如那个在公交车上向乘客下跪的司机。

于是，跪着维权、跪着讨薪，跪着要钱、跪着求医成为底层社会司空见惯的场景。请大v和有钱人不要再苛责他们，如果不是因为贫穷，谁又愿意放弃自己的尊严呢？

作者：胡赛萌，好果文化创始人，知名评论人，曾在新闻晚报、教育时报，BBC中文网，联合早报等国内外知名媒体发表评论文章。公号：好果胡赛萌